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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前,我和那個女孩做了一個約定,要讓她在一個禮拜之內,就可以彈得一手很屌的鋼琴。事實上,與其說那是約定,倒不如說是我自己單方面的提議。

所謂約定,是要得到對方的首肯和意願才能算數,但其實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根本就無法對此有所期待,畢竟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近那個女孩,並且向她搭訕。

不管怎樣,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要用「很屌」這種粗俗的字詞來表達了,這個不當的用詞,導致我輕率地就跟她定下約定,因此自然會被人懷疑是在強迫推銷,但要怪也只能怪那時的我實在太緊張了。

不過非常值得慶幸的是,她在聽完之後笑了,她的笑對我來說實在是意義重大,不管她的笑是因為我粗俗的用語也好,抑或是在嘲笑我發下的要在一個禮拜之內就讓她會彈鋼琴的豪言壯語也沒關係,想起之前碰到她時,正確來說,應該是與她擦身而過時,她對於我明顯充滿了好感的行為表現總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那樣子的她竟然會對我笑,這一定是個好徵兆,錯不了的!

正當我想著要怎麼回應她的笑容時,她立刻就給出了答覆。

「好啊!」

「咦?!」

「我說好啊!」

我簡直要停止呼吸了,因為這個答案對於過去三個月在圖書館、學校餐廳和公車站牌前曾經默默注視著她而掙扎不已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回應。 

然而感激也只是幾秒鐘的事,為了維持自然的談話氣氛,我必須把話題繼續延伸下去,因為這是一位有風度的男人該有的基本禮貌,也是在男生主動接近女生時應盡的義務。但是我的舉止卻無法輕易地受大腦控制,身體一直在抖個不停,做出來的事全都跟心裡所想的完全相反。

「謝謝你。」

對於我所說的話,她似乎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才說:

「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吧。」

她的聲音輕快,而且回答得既直接又正確,想想我的確是沒道謝的必要,反倒是她說謝謝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想得再更嚴重些,在說謝謝的那一瞬間,也許我就等於是拋棄掉我那僅剩的一抹自尊了,要說理由是什麼的話,那是因為這是個與教學倫理有關的問題,關於這個道理大家也應該都很明白,那就是如果教學者的指導權威下滑,學習者對於其教學成效的信任感也會相對降低。況且承諾要讓她在一個禮拜之內就可以把鋼琴彈得很很,可不是件普通困難的提案,她應該要道謝也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正當我就要這樣下定論時,突然又有另一個念頭闖入我的腦袋。

千萬不要搞錯了,趕快清醒一點吧……我現在的狀況可不是在市場裡頭討價還價買賣物品的時候耶……我可是擺明了在她啊……

「那麼……嗯……你就請我吃個飯吧!」

真是完全搞不懂自己在幹嘛,明明都知道自己的現況是在追女生了,結果卻卑鄙地跟對方要求酬勞,而且竟然還在努力示好的瞬間提到什麼請吃飯……。說完這句話後,我就開始有了期待中的浪漫氣氛已經漸漸離我而去的覺悟了。

正當我想要將自己說過的話好好修飾一番時,說遲時那時快,竟又聽見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好啊!那是當然的!」

「咦?」

要說為何總是無法一次就聽清楚她的話,除了要怪那時思緒繁雜而且過於緊張外,如果硬要找另一個藉口,那就是因為正在爬行上坡的公車引擎聲和從廣播流洩出的音樂聲一直在干擾我的緣故。

I don‘t want to let you down I don‘t want to lead you on I don‘t want to hold you back from where you might belong

(我不想讓親愛的你失望,不想欺騙你,也不想阻止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Jessica的歌曲沒辦法馬上停止,但是她的聲音卻穿透了這哀傷的歌詞,對我一字一句如是說道。

「我、說、會、請、你、吃、飯!」

在理解了這個意外的回答後,我心裡有點高興了起來,不單純是為了她說會請我吃飯這件事,我並不是那種單細胞生物人種,事實上,真正讓我如此開心的理由,是因為知道了她是個會公私分明的聰明女孩。

沒錯,不管這件事情是不是起源於我對她的搭訕,但至少在教學倫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維持最基本的禮貌才行。不管怎樣,我認為學習的定義就像是一個崇高的概念,必須要以信任為基礎,在伴隨著學生的感恩和報答的同時,為教學者樹立起一個不容侵犯的權威地位。畢竟要讓她在一個禮拜之內彈得一手好鋼琴,也不是個簡單的約定啊。

但是說實在的,我並不想拿這區區的鋼琴才能來建立我的自尊心,雖然前面已經說過,我真的不是那種單細胞生物人種,更何況在如此可愛又聰慧的女孩面前,我怎麼可以做出那樣愚蠢的行為呢!為了在她面前深植下我是個謙虛、值得信任、不狂傲而且還是個不錯的男人的形象,因此我說:

「我是開玩笑的。」

這句話真是說得太好了!只這短短幾個字,就可以把要她請我吃飯的那句抹殺掉浪漫的話,一舉昇華到幽默與機智的境界。除此之外,還可以瀟灑地表明我的教學是不求回報的,若要具體形容這是什麼感受,應該就是像上帝准許人類無條件自由取用太陽的光芒和地上的空氣般,那種廣闊無邊的慈悲心吧!

些許的勇氣開始慢慢出現了。

「有點東西能夠教給恩惠小姐是我的榮幸……」說到這兒,我馬上就停住不說了,因為這又不是在講什麼舞台劇的對白。雖然我很清楚這種毫不掩飾又露骨的廣告台詞,在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於某種程度上會出現不錯的效果。

但無論如何,我察覺到自己是有些過於心急了。順從著腦袋發出要我停止的命令,我在「榮幸……」這兩個字之後停止了說話。在那一瞬間,我身體的行動第一次能夠和思考一致。

於此同時,一直處於空白狀態的呆愣大腦漸漸恢復了理性的光芒,因此我比之前更有自信地接著說下去。

「所以我的意思是說,能夠教會別人我所知道的東西,我很開心。而且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教得很好喔!因為我從小的夢想就是想當一名老師。」

原本從僵硬的表情裡硬擠出來的微笑,漸漸變得越來越自然,現在我的身體已經可以準確地回應大腦所發出的指示了,甚且還可以靦腆地說出小時候的夢想,並開始主導談話。

「因為希望能有機會從事教學,所以我選擇了英語教育系為主修,恩惠妳也是教育系的吧?是幼兒教育系嗎?」

我邊說邊帶著些許自信的表情把頭轉向了她,並對上她的眼,同時嘴角還微微地噙著一抹笑,但是那抹笑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她的表情告訴我,現在並不是面帶微笑的時候。

「那個,你剛剛說你是英語教育系的?你不是音樂系的學生嗎?」

這是那天所有意外的答案中,最經典的回答了!不,應該說是最經典的質問才對……。

「……」

這個問題終止了一切對話,瞬間,我不知怎地,心情就像是被派去推銷鋼琴教學課程的銷售人員,而且在為了要推銷產品而做測試時,竟發現產品無法正常運作而驚慌不已的菜鳥銷售員……。

忽然間,我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無論是震耳欲聾的公車引擎聲,還是前面抓著媽媽調皮搗蛋的小孩吵鬧聲,抑或世透過擴音喇叭廣播的嘈雜音樂聲都完全聽不見了。四周變得非常的安靜。我的腦袋就像是停電的漆黑地下室倉庫,也像是在使用電腦工作到一半時忽然停電,於是電腦螢幕上的字和圖片在一瞬間全部消失在中央一點,而我所傾注的所有努力和時間,就在沒有儲存的狀況下被格式化了。但是我卻因為太過驚慌而無法接受現實,因此連想生氣都氣不出來,現在的狀況就像是那種感覺!

她問問題的口氣明顯有著懷疑與不信任,而且還能從中強烈地感受到她的失望。期望著能順利達成所望的我的身心完全失衡,並於瞬間出現了裂痕而快速地破成碎片。

膽戰心驚!其實從剛開始就一直有些害怕,而現在的感覺更像是快要痙攣般,不僅是背脊,連手都滲出了冷汗。原本快要找回安定的身心現在卻是僵硬到不能再更僵硬,我完全無法再做任何思考,也無法再採取任何態勢,就連想裝出自然的表情也沒辦法,可是我也不能再讓這樣的情況拖延下去而讓她繼續等待。

        「啊……對啊……我不是音樂系的……但是我雖然是英語教育系的……嗯……我也是會一點點鋼琴……那個……小時候……我的姑姑……還有高中的時候也是……所以那個……」

        這段時間還真是漫長。我突然覺得,與人對談就跟下象棋一樣,與眼前的敵人不斷地在進行攻防戰,只要一個不小心而走錯了一步棋,就會落入無法挽回的地步。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部悲傷至極的連續劇男主角,正在演出邁向悲劇的橋段,而且還是劇情裡最殘酷的高潮部分……。

哪裡都好,真想把自己給藏起來!可是現在坐的公車裡,似乎沒有老鼠洞可鑽—─因為,我也沒看過公車裡有老鼠的。如果要從時速90公里、像子彈般快速奔馳的公車窗戶往外跳的話,難度似乎更高。因此,我們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對峙了幾分鐘。

        不知怎的,我那時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更多精采故事內容,請參見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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