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科學家Robert A. Burton* 在2010年出版了「感覺良好:相信你是對的,即使你錯了」一書( On Being Certain: Believing You Are Right Even When You’re Not)。書中說,我們都見過一些人十分肯定自己的信念(或見解)是對的,可是,那些信念卻沒有甚麼證據或理由支持,究竟他們憑甚麼會如此肯定? Burton 此書的主題正是:這種肯定的態度源於一些腦部的機制,而這些機制是不由自主(involuntary)、運作獨立於理性的(function independently of reason)。
「感覺良好」(certainty)無所不在。基本教義(fundamentalism)盛行。權威者鋪天蓋地,告訴我們,為什麼要侵略某國,為什麼要在學校禁止閱讀馬克吐溫的《頑童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 ),為什麼要吃燉蕃茄。他們還告訴我們:能力減損(diminished capacity)意味著腦部受到損害;精子和卵子在相遇之後就會被當做人類來對待;為什麼股票市場終將恢復歷史性回歸。大眾的心智變化,成為國際新聞。
但,究竟為什麼?這只是單純地因為冥頑不靈、傲慢自大,或是受到誤導所致?還是根本原因其實深植在大腦生物學中?早在接受神經學訓練之初,我就對這個最基本的認知問題感到困惑不已:被說服的意亦是什麼?乍看之下,這個問題似乎非常愚蠢,無非就是分析證據、權衡正誤,然後做出決定。如果證據充分,那麼你就會確信再無其他合理答案。感覺良好的產生,來自於推理及證明的結論,在認知和深思熟慮之下,最終得到的就是確定感。
然而,現代生物學卻指出不同的方向。例如,如果有一名嚴重的妄想症精神分裂患者非常肯定地告訴你,三條腿的火星人正在秘密竊聽他的電話、監控他的思想,那麼這個病人就是完全相信火星人的「真實性」了。就算我們看不到,他也「知道」火星人確實存在,對於我們的不相信,讓他感到非常驚訝。基於現在對精神分裂症的認識,我們瞭解,由於患者腦部化學物質的混亂,才產生了瘋狂的念頭,這些念頭是無法以客觀事實證據來改變、說服的。
精神科學家對於腦部的運作研究方面,有個極端的著名腦部運作失常案例(想起來就令人頭疼), 1848年美國有位名叫菲尼斯.蓋奇(Phineas Gage)的佛蒙特州工人,在一場鐵軌修建的意外事故中,一根鐵條穿透了他的大腦顱骨和額葉區域,他竟然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但是性情大變。醫師從他家人、朋友、同事和雇主那裡收集了很多訊息,才得以在最早期窺見大腦額葉對行為的影響。
再回到討厭的火星人身上。如果說菲尼斯.蓋奇受到外傷後的人格改變,使我們對大腦額葉的正常功能更為了解,那麼精神分裂症患者確信火星人正在監控他的思想,是否暗示了我們確定感的來源呢?我們是否能從這個患者身上得知大腦創造了堅定的信念呢?確定和堅信完全是深思熟慮、合乎邏輯、有意識的選擇嗎?或著剛好相反,不過是看起來如此而已?
對我來說, 證據至上 。雖然問題的答案令人無比震驚,卻無法否認。本書革命性的中心思想就是:
確定感不是有意識的選擇,甚至不是思考的結果。¥確定感和「我就是知道」等狀態,都因無意識的大腦機能而產生 ,就像愛或生氣一樣,與理智無關。
為了破除「我就是知道」的神話,本書的第一部分將說明大腦如何創造無意識的「知道感」,而這種感覺又是如何普遍受到基因的傾向以及感受幻想所影響。然後我們就可以看出,這種毫無道理的「知道感」,正是現代許多兩難困境的關鍵。
我是個神經學家,兼具小說家的敏感特質。我極力使此書準確無誤,但不免會引發許多爭議和反對。我的目的並不是要辯證每個不同的輿論觀點,而是希望能討論「我就是知道」的本質和限制。
此外,我還得提醒大家: 完全確定的態度會使人放棄思考不同的意見,而這種「確定」往往是徹頭徹尾的錯誤 。但畢竟在沒有科學證據的支持下,這樣貿然的指責是
毫無意義的。因此,為了提出挑戰,我已準備好科學證據,不過,這也將產生一種不可避免的副作用:科學證據是有極限的,但是,在指出這些限制時,我並不打算證明所有的
觀點都是平等的,或著科學方法純粹是錯覺。我也不希望因此使得大眾將盲目信仰轉而投注在創造論、外星人綁架或著是亞利安種族優越上面。我這麼做不是為了摧毀科學的基礎,而是希望呈現科學問題與答案的限制。
我的目的是藉由揭發神經學的根基,來削弱「確定感」的威力。如果科學讓我們感到慚愧,並開始質疑確信的本質,那麼我們可能就會展現出某種程度的寬容,無論是對立的宗教、科學觀點,或是餐桌上的爭論,都更加願意採取不同的觀點,加以思考。
我個人提醒,本書我所將要呈現的內容,已使得我因而能夠採取不執著的觀點。這與其說是我個人在神經學方面的思考,不如說是由於我們如何「知道」、如何「問問題」,才形成了我們對日常生活的各種反應,諸如每日新聞、枕畔絮語,甚至老掉牙的哲學思考問題。由於意識到自己的限制,我在內心產生奇妙的非凡寧靜感。願與你分享。
神經科學家Robert Bur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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